61二大娘握着银环的手，说：“你要真没生我的气，那就给我帮点儿忙，给在部队的外甥写封回信。”银环勉强地说：“行啊。”

62二大娘说开了：“你写上：山沟里一年比一年好，讲讲大伙干活的劲儿，野草湾的苹果，水库里的鱼，绳坡山的核桃，大青庄畜牧场……还有县委书记老柳领人到阳坡测量，说咱山沟是个聚宝盆……

63“你再写上：三年来我没害过病，人家说我钢筋铁骨，来青叔还说我去掉了两条皱纹……

64“你再写上：你也来咱村落户了，高中生来山沟当了农民……”银环打断了她的话：“你外甥叫个啥？”“志强。”银环刷刷几笔就把信写完了。二大娘说：“你给我念念，叫我听听。”

65银环把信写得好短啊！“志强甥儿：来函尽悉，我的身体三年许微病皆无，众称我老当益壮。社员们生产情绪异常高涨，丰收在望，望勿挂念。”

66二大娘一听漏了许多，忙补充：“野草湾的苹果，水库里的鱼，也写上啊。还有，你写上，你也来咱村落户了。”银环好不耐烦，说：“这不值一提，就这样吧。”

67拴保收工回来，隔着帘子劝说银环：“二大娘心直口快，最关心咱们青年人，一句话就值得这样生气？”

68银环委屈地说：“我妈的意愿，我个人的前途，我的远大理想，一切一切完全放弃，一心一意为你们服务……”拴保的嗓门又粗了起来：“那俺爹俺娘俺妹妹，全县全省全国农民又是为谁服务哩？”

69银环的话像连珠炮：“你爹先进，你娘进步，你妹子光荣，你伟大。”拴保一时说不出话来，只好说：“你这是啥话嘛！”

70“啥话？我想了，我还是去考剧团。”“你是这山望着那山高！”“芥茉调凉菜，各人有心爱！”

71“银环啊，你说过党叫干啥就干啥，不还讲过决不挑肥拣瘦讲价吗？你要走，你就走，我要在农村干一百年！”“你呀，你少来这一套！”

72正在这时，拴保娘拿着一个包裹来了。她责备儿子：“高一声低一声的，是咋啦？”“干农业不光荣！”拴保大声说着气话。

73包裹是银环妈寄来的，里面是一个电筒、一双胶鞋，还附着一封信。信里说因思女心切，银环妈一病不起，让银环回城去一趟。银环的心绪被搅得更乱了。

74拴保一家也不好受。夜已深了，巧真噘着嘴，在梦里生气；拴保爹睁大着眼，难入梦乡；拴保娘心疼银环，细针密线地替她缝着垫肩。

75拴保娘天亮去送垫肩的时候，正遇上银环出门。银环决心回城去了，不想在门口撞着婆婆，她有点窘，低声说：“娘，我还是先回去看看俺妈……”

76银环又说：“娘，在这儿住了这些天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。大娘，谢谢您全家，这条围巾留给巧真吧。”

77拴保娘说：“用不着。银环，孩子，你好好想想，走遍全国千家万户，谁不吃，谁不喝，谁不穿，谁不戴？啥叫光荣，啥叫屈才？你年轻，可别拿错了主意！”

?78这个心地宽厚的老人，也没强留银环，只是说：“回家替我问你妈好。啥时候再来，捎封信，我叫拴保到城里接你……”

79银环，你就这样走了吗？朝阳沟，这样容易就离得开吗？你脚步迟疑，进一步，退两步，回身遥望。透过你那泪眼，你看到了什么呢？

80你看到了日夜为你操劳的婆婆？她在静静的村子里，用目光遥送着你？

81你看到了为你跑前跑后的巧真妹妹？那不是她吗？在红薯地里，倚锄拭泪，一阵阵地抽泣？

82你看到那真挚的拴保了吧？你就没想起这些天来，他的那些批评、那些鼓励？

83再看一眼走过的道路，再看一眼挑水栽上的红薯，攀着亲手嫁接的苹果树、梨树，银环啊，你怎么舍得离开？

84走一步，看一眼，看也看不够。遥望远远的山村一派火热的劳动景象，银环啊，你像失舵的船在顺水漂流。

85朝阳沟啊难舍难忘！青山在挽留你：别走啦，银环！满地庄稼在挽留你：别走啦，银环！

86不久前，就是从这道弯口进的朝阳沟，如今，又来到这儿。银环，在人生的十字路口，你往哪儿去？你往哪儿走？87“银环——”这是拴保急切的呼喊。巨谷发出轰鸣的回声：“银——环——”88拴保在烈士碑前追上了银环。碑上八个大字“坚定不移，宁死不屈”依然放着红光。它像在拷问银环，新一代应该怎样继承先辈的遗愿？银环激动地伏在碑上，痛哭起来。

89恰巧，来青叔从公社开会回来，脚步匆匆路过这里。拴保娘、巧真、二大娘等，也急如星火地赶上来了。

90来青叔从书兜里掏出一卷资料，说：“给，拴保、银环。公社让咱们在跌水岩修一座小电站。咱自己搞设计，自己画图样。”

91拴保心情沉重地说：“来青叔，给我吧。银环要走！在农村屈才！”“屈才？”来青叔重复着，又问银环，“你进村头天晚上学毛主席那段话是咋说哩？”

92银环轻轻背诵：“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，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。”来青叔语气深沉地说：“那不是光说说就算了，要真干哩！啥叫屈才？一句话，你嫌农村苦！”他把眼光移向远处，深情地说：“多么好的地方！”

93他把眼光投向高高的山峦，投向那青松拱卫之中的烈士墓：“先烈们死活也不离开自己的阵地，咱可不能在社会主义革命中当逃兵啊！”

94银环悔恨交加，一头扑在拴保娘的怀里，激动地喊：“娘！”

95拭干了眼泪，银环来到来青叔面前，坚定地表示了一辈子在朝阳沟安家的决心。

96银环说：“我本想去看看妈的病，现在我不回去了！”来青叔笑了起来：“还是得回去，可不能吵嘴。你虽说是她的亲闺女，可也是代表咱山里人哩。”

97银环接过二大娘递过的一篮杏子，告别了乡亲们。

98银环妈像个有病的样子吗?她正精神十足地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。

99一见银环回来，银环妈忙给她倒好洗脸水，还把刚做好的衣服对着银环比比试试。

银环妈一个劲儿唠叨，朝阳沟山高沟深啦，多见石头少见人啦。银环问：“妈，你不是病了？”银环妈咧开嘴笑着说：“反正你一回来，我百病都好啦。”

银环想起来青叔的嘱咐，强压住火气，说：“全村人没错待我，也没错待你。听说你有病，来青叔让我回来照顾你，二大娘让我给你拿来杏子，拴保娘怕你难过，还劝我早动身……你呀，你写信骗了我！”

话不投机半句多，母女俩越说嗓门越大，口角变成了争吵。银环妈把山里人数落个遍，银环说：“你不讲理！”银环妈把桌子一拍：“不讲理又怎样？”“我走！”“好，一辈子不要来见我。”

银环真的走了，她带来的杏子散落满床满地。银环妈追到门口，可是已经晚了。

闺女一口冷水没喝就走了，做娘的心里是个啥滋味？银环妈深觉后悔，大哭起来。

哭声引来了左邻右舍。银环妈啊，听听大伙儿的劝解吧，你拖了女儿的后腿，你错了。

转眼秋天到了。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，银环真正爱上了朝阳沟。

二大娘又来开银环的玩笑了，问她想不想去当演员。银环说：“现在叫我离开朝阳沟，眼不掉泪，心也要掉泪了。”

拴保娘老惦着孩子的婚事，督促银环和拴保早些把事儿办了。银环羞涩地说：“娘，再过个三年五载，等我为改变咱山区面貌作出点成绩，你不说俺该办也就办啦。”

忽然，巧真慌慌张张地奔进来说：“娘，娘，俺银环姐她妈又来了！”

这回，银环妈可没有闹翻天的意思，一见拴保娘，她一口一个“亲家母”，喊得可亲热啦！

二大娘闻讯赶来，说：“老嫂子，还认识我吗？”银环妈忙说：“认识，认识，咱老姐妹俩还抬过两句杠哩。”

二大娘不住嘴地夸着银环，还说队上规划让银环当“农业科学家”。银环妈忙说：“银环的进步，还不是乡亲们帮的！”

正说着，来青叔来了。银环妈说：“李哥，我可是又来啦。我……”来青叔回答：“来了好嘛！这回来多住几天。”

“李哥，这回来我可不走啦！”银环妈指指自己的脑袋，“你不是说过，人老，这儿可不能老！”朝阳沟的乡亲们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她。

最高兴的是银环。她扑到妈妈面前，甜甜地喊了声：“妈！”

银环妈认真地对来青叔说：“我也要参加地里劳动，跟老嫂子们学学，跟俺银环比试比试！”

朝阳沟人又获得了丰收。银环更加坚定了在农村干一辈子的决心。回顾她走过的道路，你又会想些什么呢？

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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